蝶氚栖

蝶,紺青江刃萬里遊。
intj|对陌生人类过敏

《一零一夜罪人录(上)》

*苏新皓×朱智昕

*拉斯维加斯1984

*很疯批很混乱可能引起不适



文//謀殺愛莉




    “一百零一夜之后,罪人亲手杀死罪人,玫瑰枯落成诡谲的诗。”



    

    空气和飞鸟似乎都夹在太平洋和飞机底部的罅隙之间,香港在苏新皓眼里逐渐由让人喘不过气的带点香水味道的大城市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他从脚边拎起一个棕色牛皮箱,箱子里盛着忏悔,绝望,远空里一声凄厉的长鸣。



    经过特殊改装的手枪。苏新皓不惧怕去看子弹划过沉寂着硝烟的空气,也不惧怕去看它穿透层层血肉筋骨牵出簌簌的冷风。他从未见过太阳,远空燃烧的巨大火球 ,他的天幕上只是悬挂着一个替代品,晃人眼的白炽灯。他意识里似有另一个自己,持着匕首日夜不停地对着灯泡捶打,说这不是真正的太阳。毕竟玻璃是脆的,白炽灯的躯壳的角落一下子裂成蛛网,掉落的碎渣一下一下狠狠砸在他心上。



    ……



    他是罗哥在码头上捡回来的小孩。一九六几年——具体日子他早就忘了——他被总是打骂他的母亲丢下,满身泥污坐在甲板上,脚尖触到的海水冰冷,肮脏,又腥又咸。他低头去望灰色海面,像照镜子一般看见他自己,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幼小灵魂,刚得以解脱便又合上双眼。再醒来是在逼仄的地下室,几个虎背熊腰的伙计坐在桌边拿着啤酒对瓶吹。绿色的褐色的玻璃瓶反射小小灯泡泛黄的微光,圆形灯泡里的钨丝扭曲成诡异的形状。雪茄和不知名烟草的味道刺鼻又迷眼,苏新皓咳嗽一声被几个伙计听见了。



    他走下硬板床却赤脚踩到尖锐的玻璃碎片,忍痛拔下一看只看到不知见过多少次的自己的血。他没有反应。刚进门的中年男人像是这里的老大,见此眼睛一亮,像捉小鸡崽似的逮住他后颈问他的名字。



    苏新皓用了三天记住那男人姓罗,又用了十几年从男人那里学识字学枪法。第一次见到冰冷枪口的时候他说这不是好东西,他不学。罗哥正色道,可我们都不是好人。男人的大手攥着他的小手放在手枪的握把,他感到那人的体温比海水还要凉。砰,砰。子弹脱壳而出的声音用力拍击着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后来苏新皓接下各种染血的任务,他的体温变得和罗哥同样冷。他也成了罪人,成了罗哥似的冰一般冷酷、豹一般沉着的罪人。



    天空并非地下室腐烂潮湿的木质房顶,香港做地下生意的组织也不止他所在的这一个,理解这些对苏新皓来说不显困难。罗哥前些天盯上的地皮还没跟任何人宣布,对家抢先出了高价买下。罗哥专门请了人调查,发现对家老大有位身在大洋对岸的线人用了什么技术给对家走漏风声。罗哥说自己老了提不动枪,于是苏新皓像一颗子弹从香港飞过太平洋。直到那一刻苏新皓才记起,他虽学了多年枪法练得一身绝技,也不过是罗哥手里一把可有可无的枪。

    


    ……



    拉斯维加斯,日夜不停狂欢的赌城,空气里弥漫着糜烂腐朽的金钱味道。没人来得及在比地球纪年快一拍的这里侧耳倾听,留意霓虹灯的比人声更聒噪。红的绿的亮点混成一片,斑驳之下是资本主义的残骸。远渡重洋来的人在这里不论贵贱都一样,坠进千万只钟表组成的海里晕眩在夺目时差。有多少年青的、善恶难辨的、面容模糊或清楚的灵魂甘愿在这样的夜晚溺死在大杯的柠檬威士忌,身体堕落着只剩下索取的力气,思想被地狱角落里的眼尽情捕猎。



    整整花了几天光景适应赌城吵嚷的日子,又经历了几次失败的目标锁定,苏新皓装作任何一位远东来的寂寞赌徒走进The Golden Night。这里的夜晚果然像金子闪得人睁不开眼,到处都是数字、数字、数字……到底事什么让人睁不开眼,是数字、金色的水晶吊顶灯,还是肮脏的众生欲望?谁也分辨不清,毕竟地毯上的诡异污渍先脏了所有人的油亮或破烂的皮鞋。



    苏新皓悄声躲进一个方便观察的墙角,试图搜索此行的任务对象。罗哥手头没有任何线索,故他只好在聒噪人海里找啊找。苏新皓只做虔诚的唯物主义者,他素来不相信时光倒流,不相信机缘巧合,直到他很恰巧地看见了一个身影。那是Raymond,曾经罗哥手下金发碧眼一口英语的外国佬,后来脱离了组织。他没法无故怀疑对方,不过倒是可以重点观察。



    Raymond身边有个颀长的身影,看样子像是位身着红裙东方女子。男人不停地把她往怀里搂,可是她别扭地转过头去,瀑布一样的黑色卷发像披肩松垮垮地垂在蝴蝶骨。似乎每根发丝中间都生出千条万条勾人魂魄的利爪。苏新皓盯了许久,也学她的样子别过头,不能看不想看不敢看。



    天台上的空气比赌场内部清新许多,深灰色天幕像无边的丝绸,露娜女神沿着天河牧羊。苏新皓兜里只剩一盒来历不明的万宝路,他叹了口气抽出一支点上火。不过千分之几秒,他身后传来陌生的嗓音。



    -可以借个火吗?



    他回过头去寻找声音的主人,竟是刚才Raymond身旁的女子。苏新皓只定睛看了他一眼便不敢再看,她的容颜许是美过上千个阿芙洛狄忒的总和。都说美人如玉,可是这位女郎的皮肤竟比玉石还白皙光洁了。最多情也最让人不敢亵渎的那一双眼睛定定地回看苏新皓,睫毛仿佛蝴蝶的翅在上下眼睑扇啊扇。苏新皓没多说什么,把火机递给她。咔哒一声过后两人只是站在并排吞云吐雾,再无交谈。对方耐不住尴尬开了口。



    -香港来的?



    -你怎么知道。



    -万宝路嘛,香港的老牌子了。我来美国之前也在香港待过的。恕冒犯,您叫什么名字?



    -苏新皓,另外小姐请不要再称呼我为‘您’了。



    -苏、新、皓,真好听的名字啊,我叫朱智昕,智慧的智,昕夕的昕。美国人都管我叫Juliet。



    两人自认为熟络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好一会,谈香港回归,谈拉斯维加斯的气候,谈香烟的品牌。苏新皓怕太突兀而没有趁着这个绝佳机会向朱智昕提起Raymond——他本可以直接套到对方的底细。但对于这样一个白纸似的女人,他不能轻易透露自己的身份,只能选择一种微妙的方式试探了一下。



    -你和那位先生,你们是什么关系?



    -呃...暂时来讲,他还在追求我。他似乎很喜欢带我来这种地方。不过我们很熟吗,苏先生?



    苏新皓被她反问显得有些窘迫,看样子朱智昕误以为他对自己有意思了——转念一想,也可以这样解读。朱智昕向他表示质疑的时候微微倾过头,眼睛里冒出猫咪般的好奇的光。苏新皓脸颊有些发热,似乎有一部极其浪漫主义的电影在两人中间的空气里播放,这算不算一种另类的crush?



    最后的最后苏新皓没忘记和朱智昕搭讪的本意,和她简单地约定好:如果Raymond在赌场举止奇怪,她便要立即联系他。至于这样做的原因,苏新皓有些编不下去地解释,他和Raymond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此行是来收集对方在外非法集资证据的。朱智昕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嘴唇,低着头把颈上的locket¹解下来放在苏新皓掌心。苏新皓打开来看,盒式项链挂坠里面嵌着朱智昕的一张照片,明媚的容颜灵动的神色和他面前的美人无二。



    -这是什么?



    -你那么奇怪,遇见stranger便交给她这样离奇的任务,还何须在乎我给你的是什么?就当见面礼了,苏先生,合作愉快。



    对方朝他伸出一只手来,苏新皓会意地也伸出手和她相握。朱智昕美得叫人心惊胆战,视线稍一模糊她就好像一支红玫瑰站在风里,玄妙,古怪,带着致命的刺。天台远处的月亮融化了片刻,没有人察觉。



    苏新皓带着满心腹里不知道如何言说的情感回到公寓,朱智昕临别时送给他的locket被他塞进了衣兜又频频取出来端详。照片上的她笑得明媚如春日里的一切美好事物,又笑得那样利害,看起来像能撕碎春日里的一切美好事物。可能人就是这样的矛盾体吧,苏新皓入睡前攥着locket想。



    之后的几天他过得不痛快,总好似有千万只爪子在自己心上搔痒。朱智昕恰恰能杀死所有这些爪子的宿主,她的一通电话像是一盆冰冷的水泼在苏新皓头上让他从一场大梦里醒过来。



    -苏先生,若我说Raymond总是鬼鬼祟祟地独自打电话,这算不算异常?如果不算的话,恕我打扰。



    苏新皓听闻此言心中警铃大作:对家的线人正是通过电子通讯设备联系到了香港的同伙。他叮嘱朱智昕确保Raymond不离开赌场,他要尝试听到对方的电联内容。可惜等他到了赌场,Raymond倒是没离开,只不过已经回到了牌局端端正正坐着,朱智昕还是坐在他旁边的位置。苏新皓左边的太阳穴有点发痛,他第一次觉得朱智昕就这样坐在那里,像极了一尊被亵渎的神女像。他有些遗憾地离开了赌场,临出门时向朱智昕投去感激的眼神,更遗憾的是对方根本没有看见。



    这之后的几个星期里,苏新皓和朱智昕的交集只停留在Raymond是否有异常举动这一方面。有时苏新皓接到电话急匆匆赶去The Golden Night,却只看到Raymond又好端端地坐在牌桌上。那一天事情总算有了进展。



    苏新皓站在暗处观察着Raymond的一举一动,突然后者起身去拿筹码,他的鞋底有个奇怪的图案,苏新皓马上识别出那是对家的标识。事已至此,有如此铁证,加上朱智昕的描述,Raymond间谍的身份败露,按罗哥的指示,他必死无疑。只是苏新皓需要一个合适的下手机会。



    朱智昕还是像一座雕塑似的坐在桌边,突然向Raymond说了什么,朝着苏新皓所在的方向走过来。她像玫瑰,她的红唇更像。可苏新皓偏偏爱看玫瑰凋零。她在说,天台见。



    天台还是旧模样,远处有流浪乐手在吹萨克斯,整个城市随着乐声起舞。星星一闪一闪不见,月亮也酡红。苏新皓和朱智昕不看天幕不看街上,只定定地看着彼此笑。这才是La Vie en Rose²,你和我的璀璨耀眼玫瑰人生。



    -朱小姐,今晚月色真美。



    -我知道该回答‘我死而无憾’,可是苏,这未免太老套。



    苏新皓有些紧张地看着朱智昕,对方神情自若地把双手搭在他肩膀,歪过头笑得那样漂亮。好像不需要思考似的她吐出几个字——



    -直白一些,我们交往试试看?



    朱智昕搂过苏新皓脖颈,献给他一个缱绻缥缈又无比真实的长吻。今夜的拉斯维加斯,乐声未停,舞蹈不散。苏新皓只觉得一切都漫无边际的兀自旋转起来,越转越快让人头晕脑胀。只有朱智昕的面容在所有这些飞转着的事物里愈发清晰妩媚,她才是一切漩涡的中心。一双人最后绕在一起打着转进了苏新皓的公寓。



    ……



    天旋地转的过了不知多久,苏新皓突然俯下身子,在朱智昕微微泛红的耳廓留下轻佻却掷地有声的一句:



    -你真是我见过,最最传奇又最最疯狂的诗人。 



    朱智昕眼里含着粼粼的水光,那是堕落天使的翅膀,是坠进深渊的祖母绿宝石。她挺起身攀上苏新皓的腰和颈,呼出的气带着花香似有似无,萦绕在苏新皓鼻腔,脑海,骨髓,心脏。



    -为什么叫我作诗人?



    为什么叫你作诗人?因为诗人永远最绮丽梦幻。歌者和诗人不能比,因为歌者的颂词不能永久。作家和诗人不能比,因为作家写的不是歌谣。真正的诗人敬畏文字又玩弄文字,他们是极乐鸟是走失的神祇,又臣服在浪漫主义斑驳的石榴裙下夜以继日。无论是什么样的话语,只要出自诗人之手便都美得不可方物。诗人总放肆张狂又谦逊内敛,不甘囿于尘世喧嚣,每一位像你这样的诗人都生来属于天堂。所以你是我的小诗人啊,也是我一切混沌疯癫的温床。



    朱智昕的眼睫毛长得过分,泪珠像清晨草叶上的露水挂在上面。从此苏新皓不相信海边任何一只贝壳,因为不止那里可以看到珍珠。他捧起身下人的脸颊,报之以更疯狂热烈的吻。



    ……





    不存在不刺穿手足的爱。爱的巨大愉悦也是爱的巨大疼痛。我并没有追寻疼痛,但疼痛就在那儿。我没有寻找痛苦,但痛苦就在那儿。最好不要退缩,不要在爱的方向中试着躲避这些。这种爱并不容易,但只有不可能的才值得付出努力。


——《苹果笔记本》 珍妮特·温森特






-TBC-







1.locket:盒式挂坠项链。


2.La Vie en Rose:法语“玫瑰人生”。也有同名歌曲,很浪漫主义很好听。


3.彩蛋里接着上次的放了涵润的小段,可以选择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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